凝玥

张凯枫做了这样古怪又痛苦的梦，心思不免受了些影响有些沉重，陆南亭看在眼里，心中的担忧却比他更为沉重。于是两个人各怀了心思却又不能明说，只能各自苦闷，竟是连望川镇的集市都逛不下去了。

 

陆南亭见小凯枫强打起精神来应付自己，眉心间的愁云惨淡却萦绕不去，心下终究是有些担忧，却也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安慰——毕竟就算是梦中，那也是不可狡辩的事实……他虽知道如果世事重来他必不会如此重蹈覆辙，但这世上又哪来切实的后悔药呢。

 

孩子心性的张凯枫尚且不知道自己没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，倒叫陆南亭尽数看在眼里，他勉强打起精神看了时候街景，脑子里却全是那个冰冷的山涧和颠倒的星空，目光也频频落在师兄的脸上。陆南亭宽慰似的摸着他的脊背，口中劝道，明日便往西陵去吧，凯枫若是有些兴致，回来再玩些日子也是可以的。

 

张凯枫对于陆南亭的提议向来没有什么异议，他搂着陆南亭的脖子一边小心的打量陆南亭的脸色，见他也愁眉不展，于是小心试探，师兄，是不是——遇到什么问题了？

 

倒也不是，陆南亭见他满目担忧，只能在他耳边轻声宽慰了几句。是师兄没有休息好，明日便就好了。于是小凯枫便抿着唇角，最后露出一点似懂非懂的神色来。那——师兄，凯枫可以，可以一个人睡……他的声音越来越低，陆南亭却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，并不是你的问题，有些事情，是师兄——他原本想解释一些什么，但突然回想起来就算开口解释也并无用处，于是便再次缄口不言。

 

或许是断崖距离望川镇的距离并不远，导致小凯枫做了这样的噩梦。他垂了眉眼思索了一下可能，于是心下更加坚定明日前去西陵的打算。

 

而张凯枫见他不再回答便乖巧地将自己缩在他的怀里，神色却依然带了些沮丧，两人急急往客栈去了。

 

当天夜里陆南亭待凯枫躺下后便和衣睡在了他的身边。他今夜并不敢入睡，就怕凯枫因为梦中之事发生什么意外。

凯枫起初也并无睡意，只是尚且年幼，身子禁不起折腾便渐渐合上眼睛，落在了黑甜乡里，陆南亭则在等他睡着后默默地盯着孩子的侧脸出神。

 

——他记得那个晚上，无云，无雨，唯有山涧风烈，他带着孩子御剑而行，耳边尽是群魔的欢呼，他们宛如狂欢一般的向着孩子伸手一边高呼魔君。

 

魔君。陆南亭的眉心微微皱起一道川字，他看着张凯枫还带着婴儿肥的侧脸，却终是无法回忆当时孩子的表情——是了，他在放手之后根本无颜面对孩子的眼神，以至于他此时再也无法想起当时的情况。只余下当时的风声烈烈，宛如刀割，黑暗张开了血盆大口，将一切都吞没在了夜色里。

 

然后那个会哭会笑会撒娇的孩子，就如同当时的预言一般，摇身一变，就成为了手掌幽都的魔君。

 

陆南亭咽下口中的苦涩，却不敢将目光远离身边的孩子分毫——凯枫现在还好好的，呼吸平缓，并不是一具半冷的尸体，浑身是血毫无生气地靠在自己怀里，而身上与心上的两道伤，都是这个身为师兄亲手给他的。

 

他尝试着想去摸一摸孩子还带了些细软绒毛的侧脸，却又在将将触碰到的情况下收回了指尖。他是知道自己逆转星盘身在梦中，却又害怕这一触之下，这个梦境就会撑不住他的念想，尽数碎裂。

他并不畏惧生死，哪怕下一刻被梦境吞噬也毫无怨言，但是凯枫，若是没了他，凯枫应该怎么办……眼下梦中世事重来，他却也并无十足把握能回护凯枫十之一二。

 

明知是如此，却也只能一步一步，且看且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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